姜卿只是笑笑，耸了耸肩，换来的是傅池砚一把拉过她进自己怀里狂风骤雨般的亲吻。

姜卿被亲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时就听到傅池砚认命般的呢喃：“是，我就是爱上你了，姜卿，你早就是傅家的人，是我的人，我就算爱你也是你应得的。”

一路上还算平静，他们从昌都赶回如城用了四天，在过进入如城的那座桥时，傅池砚的车受到了袭击，从暗处袭来的子弹把后轮车胎打爆。

傅池砚当机立断把姜卿往车座下摁了摁，手枪迅速上膛，有人从暗处出来准备近距离对战，车窗开出一个枪管的缝隙，下一秒，枪口对准来人其中之一，扳机扣下，一枪爆头。

这样的准度不禁让攻击的人升腾起惧意，持枪者的实力实在是强悍如斯！

趁着所有人怔愣的功夫，傅池砚马上拉开车门把姜卿扯下来，再用风衣将她包裹抱在怀里，扬声对越泽说道：“给点火力，我先把她带进去。”

顷刻间无数枪声再次响彻大桥，跟在傅池砚身后的那队兵利用车辆这个高大的掩体猛然开火。

傅池砚领着姜卿走了几步，似乎是嫌她走得不利索，竟直接把她单手抱起，“不想死就把头放低点。”

姜卿听话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，因为激战他的心跳如擂鼓，为了不给他们添乱她全程都没说话。

傅池砚枪法很好，面对危险的判断力也很强，哪怕单手抱着姜卿也能躲过致命而来的子弹，一路小跑终于来到城门口，士兵紧急为他拉开紧闭的城门，又涌出一大批士兵去支援越泽。

到了安全的地带，傅池砚才把姜卿放下，胸腔因为剧烈运动大力起伏着，嘴角勾起笑，“害怕么？”

傅池砚也是被姜卿前几天那次陷入环境弄怕了，她似乎害怕那些可怖的血腥，不知道会不会害怕枪声。

姜卿看到傅池砚的笑眼里划过一分惊异，现在的他比往日更加有魅力，“还好。”

傅池砚见状点点头，扯过一个士兵让她带姜卿回傅宅就转身融进战火里。

因为连日赶路，他这几天没穿军装，而是穿了一身西装，外面披上黑色的皮质风衣。

连风都偏爱他。

在这样紧张恶劣的环境下还有一阵风吹过他风衣的下摆，看上去英姿飒爽。

姜卿心里莫名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感受，像是傅池砚这一走，就再也不会转身回来。

她想往前去追，又被身边傅池砚下过命令带她回傅家的士兵拦住，姜卿只好停住，跟着他离开城门。

傅宅的佣人看到她回来还很惊喜，虽然姜卿逃出傅宅让他们受了些惩罚，但怎么说也相处了将近十年，也知道姜卿这么做会有她的苦衷。

一直等到晚上九点，傅池砚都没回来。

“他还会回来吗？”

姜卿坐在沙发上，管家刚刚进客厅就被问住。

“以往傅少九点半以后没回来，就是住在军部了。”

这是姜卿第一次在楼下等傅池砚回家，今日城门战火硝烟弥漫，说不担心是假的。

兴许是受到原身痛苦记忆的影响，上个世界楚厌死在她怀里的景象这几天时不时从她脑海里冒出来。

姜卿轻轻叹口气，又坐着等了半小时才上楼休息。

没消息也是一种代表安全的方式吧。

第二天姜卿起得很早，她先去了笙玉楼。

傅池砚并没有过于苛责在笙玉楼查到的事情，只是把他们大部分吃穿用度上的东西拿走了。

算是一种警告。

这年头吃的用的和药物难得且重要，被傅池砚收缴后他们只能重新筹集，杨春好忙得脚不沾地。

因此笙玉楼此时只有慕秋和几个角儿在戏台上练戏。

姜卿悄声坐到宾客席上，慕秋看到她时眼睛比往日还要亮上几分，其余人也看到她，于是匆匆结束了排练。

“姜姐姐，你还好吗？”

慕秋上前扶住姜卿的肩膀仔仔细细地检查着，眼睛蓦地红了。

“都是我不好，不然姜姐姐也不会被迫回来。”

姜卿微微一笑，戴着翡翠玉镯的手抚上慕秋的手背轻拍了拍，以表安慰。

“没事的，就算他不去找我，我终究还是要回来的。”

只是走之前都做了最坏的打算，毕竟这个世界的任务重点还是笙玉楼。

看到姜卿状态不错，慕秋终于放下心来。

“这些是我去昌都路上剩下来的金银和银票，你拿去换成必需品吧。”

姜卿没忘记此次前来的目的，就是送钱。

事到如今笙玉楼的事情已经被傅池砚知道，他可能看在姜卿的份上没有强迫关停，现在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
慕秋刚接过，姜卿就说要离开，她还得去一趟军部看看傅池砚。

慕秋难得露出几分诧异，“姜姐姐，你对傅池砚…”

“嗯…我总不能玩弄别人的感情吧？”姜卿浅浅一笑，手伸出往上抬，轻轻揉了揉慕秋柔软的头发。

闻言，慕秋只是抿唇，看上去没有多高兴。

姜卿有时候觉得慕秋和傅池砚也挺像的，一样的年纪，遇见她心思都摆在脸上。

等姜卿去了军部，傅池砚正好从楼上下来准备回傅宅，看到站在楼下的姜卿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。

“谁准许你出来的？”

“你也没有让他们关着我。”

是了，傅池砚回如城后还没有回过傅家。

“上次被害死的傅家人，等了我小半个月才办丧礼，明天你也得出席。”

傅池砚刚走到姜卿身旁就揽着她往大门走去，宣示主权之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。

“我就不去了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以我的女人出席，今后你在如城想做什么不是易如反掌？你会不想去？”

听到这话姜卿就停住脚步不愿走了。

傅池砚自觉说错话，但这是他讥讽姜卿习惯了，他也不想改。

姜卿骗他还少么？他就只是占占口头便宜。

“我明天有事。”

傅池砚咬咬牙，大掌作怪似的弄姜卿的腰，等她软下来又继续搂着她往前走。

因为昨天在城外打仗，军部内里都在整顿，越泽就把车停在了军部外面。

“又要管笙玉楼？”

“姜卿，我允许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，但是地下组织的人你不能再碰了。”

到了车旁，傅池砚一把拉开车门把姜卿塞进去，也因为这个动作让他脚下踩到了什么。

他下意识用鞋底碾了碾，发觉不对后才退开身子往下看去。

赫然是几根引线！

中田信介的老花样。

傅池砚霎时脸色一变，迅速站起身又把刚刚坐好在车后座的姜卿拉出来，厉声对越泽喊到：“离开车！越泽！”

也就几个瞬息的时间，傅池砚搂着姜卿往回走，越泽也迅速拉开车门下车。

这几秒钟仿佛被人刻意放慢了速度，傅池砚的脸色严峻，姜卿不明就里地跟着他，而越泽则是往车外跑去。

紧接着姜卿就感觉到有一股热浪袭来，然后才是巨大到令人耳鸣的爆炸声。

气浪卷着火舌将傅池砚扑倒，姜卿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
军部里的士兵听到爆炸就迅速冲出来查探，声嘶力竭地让人备车、送医院。

姜卿怔怔地望着压在她身上的傅池砚，她的耳朵里嗡鸣声还未停歇，但她却能清晰的听到傅池砚讲话。

大概是被爆炸震出内伤，他的嘴角渗出鲜血，高挺的鼻梁顶在姜卿脸颊，声音嘶哑。

“姜卿，如果我死，你会不会难过？”

会不会难过？

此时此刻姜卿的手死死地攥着傅池砚腰侧的衣料，她偏头去看傅池砚的眼睛，因为疼痛他的眼眶也有些红，像是在哭。

她能感觉到有血淌过她的指尖，流到手心。

随后她看到士兵跑过来的脚步，军靴凑近到她身旁，有人把傅池砚扶了起来。

你不会死。

姜卿这句话没有说出口，就晕了过去。

农历四月廿八，芒种。

医院碘伏的味道一直消散不掉，姜卿也顾不得医院的卫生是否达标了，把自己埋进白色的被子里。

棉花的味道比碘伏好闻些。

她坐在病床侧边，床上趴着的是傅池砚。

那场爆炸因为距离太近把他整个背部都烧伤，虽然处理及时但还是当天晚上就因为伤口感染发起高烧。

第二天傅家人的葬礼是去不成了。

事发突然，傅池砚出事的消息没能封锁，一时间整个如城都知道了傅统领被炸伤一事。

刚刚打过仗的邻城偃旗息鼓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。

那群参加了葬礼的人带着眼泪来到傅池砚病房外，又被姜卿下令让士兵把他们赶回去。

今天是第三天，傅池砚刚刚退烧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。

但好在如姜卿心中所想那样，傅池砚不会死。

傅池砚陷入昏迷时做了个梦，梦到了九年前第一次见到姜卿。

那时候姜卿才十八岁，整个人又瘦又白，像是一阵风就要把她吹走。

傅池砚不喜欢这样的人。

他的母亲也是这样，风轻轻一吹就把他的母亲带走了。

再也回不来。

所以他讨厌姜卿。

这个女人和他说，他们年龄很接近，甚至还想过来抱他。

笑话，虽然他只有十三岁，但好歹也快一米六七了，和这个女人一样高。

傅际中也很烦人，他一定要傅池砚叫姜卿，对她笑。

他讨厌姜卿，绝对不会如任何人的愿。

三年里，姜卿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。

那天早上傅际中很早就要赶去军部，傅池砚也醒了，他刚打开门就看到傅际中站在姜卿的房门口。

姜卿纤瘦玲珑的身材被旗袍包裹得很好，秀丽的脸仰头望着傅际中，神色看不清晰。

他亲眼看见傅际中扶了扶姜卿的腰。

下意识地，他把刚打开一条缝的门又合上。

他也讨厌傅际中，如果不是他的父亲不爱他的母亲，他也不会失去她。

他要离开这里。

远离这里的所有人。

等再一次回来，他要把姜卿扫地出门。

眼前场景一瞬间扭曲，傅池砚最后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
是姜卿身上的味道。

是姜卿。

为什么他记得这么清楚？

傅池砚的手无意识抓了抓，姜卿从棉被里抬起头，握住他的手。

也就是双手交握后的十秒钟，傅池砚眉心一皱，艰难睁开了眼。

姜卿坐在床边，身后是一大扇未遮的窗户，有光透进来，让傅池砚看不清晰姜卿的脸。

那一瞬间坐在那里的姜卿，和六年前他远赴德国离开家坐上车时，侧头望过去送他出门的姜卿身影重叠。

清冷又脆弱。

他以前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，但现在，他喜欢得紧。

“小妈，我没死，你是不是很失望？”

傅池砚三天没进食喝水，嗓子哑得不行，听上去有些吓人。

姜卿收回和傅池砚交握的手，淡淡开口：“我在这里守了你三天。”

“中田的事情还等着你解决，快点好起来。”

说完，姜卿起身去找来医生，帮醒过来的傅池砚做检查。

傅池砚的伤必然是留下了疤，姜卿后来去到之前看手的那个医生帮忙，开了些祛疤的药给他抹。

但傅池砚这人坏得很，自己不用，反倒每次都抓过姜卿往她手心里抹。

好在傅池砚年轻，身强力壮，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很多，又找了同期去留学归国的医生做了几次植皮手术。

这个年代的植皮手术恢复过程更艰难也更痛苦，傅池砚咬着牙坚持着，毕竟如果留下太重的疤，以后上战场也会受影响。

烧伤恢复后的皮肤也变得脆弱，傅池砚每次都堂而皇之地把皮带往姜卿手腕上绑。

他们一个背上留下了巴掌大的烧伤疤痕，一个手心里留下了刀疤。

在傅池砚心里感觉莫名的登对。

傅池砚大难不死，又和中田明里暗里地较量，很快中田又有了新的任务，地下组织的人前赴后继地探听消息，连忠一事被上级遗忘。

傅池砚带着留洋学的技术继续壮大着如城的势力，一时间风光无限，军统的高层也频繁向他示好。

某天处理完公务，傅池砚回到房间。

他亲吻姜卿手心时，动作力道大得姜卿声音都发不出来，只能抽噎着流泪。

“傅…傅池砚…轻点…”

“嗯？”傅池砚装作听不懂，轻轻吻了吻姜卿的嘴角，“我这不是很轻吗？”

一个如羽毛般的吻，别的地方下的力道倒是重得很。

不论日月变换，时光总是漫长……

傅池砚和姜卿的婚礼办得很大，几乎整个如城的百姓都吃到了喜糖。

傅池砚一开始担心姜卿受不了这样。

世俗的目光还是会像刀割一样往身上扎的。

但是他那天一提要结婚，姜卿就笑着点头。

这种事情放在他们圈子里着实不少，但如此大张旗鼓的，还真就只有傅池砚一个。

没办法，谁让姜卿是他傅池砚的人？

她早就属于傅家了。

姜卿永远都是他的。

他们的结婚契书和证件上只会是彼此的名字。

报纸上刊登的喜讯也是他们俩的名字。

甚至是死了，百年后后人为他们扫墓，墓碑上雕刻的也是两个人相依在一起的名字。

傅池砚和姜卿。

傅池砚之妻，姜卿。

谨以白头之约，书向鸿笺，好将红叶之盟，载明鸳谱。

腐朽乱世，战火纷飞，兵戈相向，哪怕后世青史书写傅某千古骂名，今日幸得挚爱，此生无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