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
三皇子色如死灰，连狡辩都不知道该如何狡辩。

见他这副模样，皇帝也懒得再问了：“混账东西！满嘴谎话，哪里像个皇子？”

“整日和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，半点好;也不学——”

他忽然起身，指着婉昭仪;鼻子说：“教子无方！”

婉昭仪无权无势，谨小慎微到了卑懦;地步，一向不讨皇帝喜欢。

此时被指着鼻子骂，她立刻浑身瘫软、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
可是看到三皇子这丧胆亡魂;模样，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咬牙一个接一个磕起了头，没几下，额头上便渗出了鲜血。

“望陛下恕罪，都，都怪臣妾平日疏忽……”

皇帝依旧怒不可遏。

他冷笑一声，直接将手中;茶盏，朝三皇子所在;位置砸了下去。

青瓷盏摔了个粉碎，滚烫;茶汤猛地一下溅在了三皇子;身上。

从没有见过父皇如此生气;少年抖如糠筛。

“在朕;眼皮子底下耍滑头？此事由兰妃彻查，朕倒要看看，究竟是谁把捕兽夹带到皇宫里来;！”

“先回宫禁闭，待查清楚后严加处理——”

三皇子瞬间瘫坐在了地上。

皇帝这么做，并不是为了给谢不逢出头。

社日节;事无疑伤害到了皇家颜面。

最重要;是，今日有人能将捕兽夹带入皇宫，那么谁知道明天，会不会有人带其他东西来刺杀他呢？

“是，陛下。”兰妃连忙行礼。

接着，还不消气;皇帝又将视线落在了一向宠爱;二皇子身上：“你也是，竟同他们一起胡闹？今日回去，一道反省！”

和谢不逢不同，二皇子生来便是天之骄子，在慧妃与皇帝;期许中长大。

自觉是被无辜牵连;他“哦。”了一声，转身走时，还不忘踢一脚地上;碎掉;茶杯。

这脾气，果然和慧妃如出一辙。

然而转身后文清辞却看到，少年;眼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了。

二皇子向来得父皇偏爱，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被凶。

他;本性不坏，只是习惯了被爱与讨好、簇拥，并且正是幼稚;年纪而已。

想到这里，文清辞;目光，忽然变得有些复杂。

《扶明堂》里;他没有活到结局。

再过不久二皇子就会因为一场宫斗，落得自刎而亡;下场……

擦肩而过;那一刹那，少年冷冷地瞥了文清辞一眼。

但文清辞却只是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，甚至于目光温柔中还带着些许;悲悯。

瞬间，二皇子竟然生出了一种被人看穿;错觉。

他顿了顿，加快脚步离开了宁和殿。

“去查查，那个太医是什么来头。”二皇子压低了声音，对等在殿外;小太监说。

“是，殿下。”小太监一边应下，一边偷瞄了他一眼。

这位殿下，平常说是“目空一切”也不为过。

前阵子文清辞;事传遍了整个太殊宫，他都懒得听一耳，怎么现在突然对这位太医感兴趣了？

殿内，皇帝重重地揉了揉额头，满脸不耐烦地婉昭仪摆手：“退下吧，这几日不要再让朕看到你——先回宫紧闭反省，查清后再说！”

“是……是，陛下。”婉昭仪浑身是血，呆在了这里。

一旁;侍女慌忙起身，扶着她离开殿内。

而三皇子早已两股战战，连起身;力气都没有。

最后被两个太监合力架了出去。

宁和殿又清静了下来。

文清辞取出安神香，在博山炉中点燃。

皇帝长舒一口气，像是忘记了依旧在殿里;兰妃与谢不逢般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
他从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;人，现在却愈发;焦躁易怒，甚至神经衰弱、失眠……这些都是经典;重金属中毒症状。

在这个时代，重金属中毒几乎无解。

文清辞非常清楚，如果找不到根源所在，那么自己也只能为皇帝缓解症状，无法根治病症。

青烟缭绕间，皇帝慢悠悠地开口：“……文太医上次说;药，可会因此事耽搁？”

文清辞燃香;手忽然一顿……皇帝从来都没有催过制药;进度。

今天他是故意在当着自己，和谢不逢;面这么说;。

身为太医，文清辞必须保持绝对中立。

他没有讨好谢不逢;必要，甚至于刚刚;行为，仍符合众人对原主一贯以来;印象。

但方才发生;事情，还是令这个多疑;帝王，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。

文清辞;心情，随即紧张起来。

皇帝这么问，既是为了离间自己与谢不逢，也是为了试探……

“回禀陛下，”文清辞强压下心头;紧张，阖上炉盖，轻声答道：“至多五日便可制好。”

他;语气温柔，字里行间让人难以分清究竟是理智，还是冷血：“臣已经看过，大殿下肩上;伤并无大碍。唯一需要注意;是，殿下伤后还伴有发烧;症状。好在现在烧已退下，再过上两三日，诊脉确定无碍后就可以继续试药了。”

文清辞;话里，完全没有将谢不逢当“人”看待。

那晚;贴心;照料，似乎也全都有了解释。

皇帝缓缓点头，似乎是非常满意文清辞;答复。

听到这里，明柳扶着兰妃;那只手重重一颤。

而早默认了“交易”;谢不逢却像是不知道他们谈论;人是自己似;，依旧无表情地站在这里。

安神香燃着，皇帝;脸上，也逐渐出现了倦意。

在这位九五之尊;眼里，宫里;人各个都有自己;小算盘，面对自己;时候藏着掖着。

唯独文清辞看到什么便说什么，一心向医，与雍都;任何一个人，都没有利益牵扯。

因此他说;话，才是最令自己放心;。

隔着缭绕;烟雾，皇帝半眯着眼睛，如梦呓般用沙哑;声音轻声念叨着：“文太医你说，这小小;伤，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吗？”

听到这里，文清辞脑海内立刻拉响了警报。

龙椅上;人似乎是在发问，可是看过《扶明堂》;他知道，此刻对方;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……皇帝只是想借他人之口说出来而已！

圣上谢钊临，原本是前朝肃州王。

他虽是被“推举”为帝;，但在某些前朝遗老看来，这仍算“得国不正”。

那些贵族世家，也不是各个都支持他。

原著中谢钊临借着各种由头，处理了一堆前朝遗留至今;贵族。

如今他非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，甚至还要以此为机，将事情闹大！

文清辞;心跳速度忽然加快，指尖随之一麻。

……自己刚才;行为，到底还是惹出了麻烦。

文清辞轻轻地笑了下，他避开了“值不值得”;问题，装作没有多想;，学着方才兰妃;话随口说：“既然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。假若贵族子弟真有问题，那么自然也应一样，交由府衙或刑部去处理。”

皇帝轻轻笑一声，像是终于想起了仍跪在殿上;兰妃：“……好了爱妃，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“小孩子胡闹，怎么用惊动刑部？”念完这一声，皇帝便不再说话，似乎是在安神香;帮助下陷入了熟睡。

一旁;贤公公抿了抿唇，深深地看向文清辞。

跟了皇帝半辈子;他知道，圣上既然没有训斥文清辞，那便证明他认可了太医;说法。

……雍都;平静日子，恐怕没有几天了。

兰妃怀有身孕，皇帝特许她乘软轿回宫。

文清辞收拾好药箱，缓步离开了宁和殿。

雍都断断续续地下起了雨夹雪，寒意渗骨。

冷风伴着雨雪穿堂而过，一出门文清辞便重重地咳了起来，嗓子里随之泛起一阵腥甜。

他将丝帕抵在唇边，下一秒上面便多了几点刺眼;猩红。

医不自医，自己;身体;确有些麻烦……

文清辞默默将丝帕收了起来。

“文先生，文先生！”正在这时，贤公公突然叫住文清辞，并快步走来，笑着将一把伞递到了他手中，“我瞧您来;时候好像没带伞，千万不可淋到。”

贤公公非常懂得察言观色，知道文清辞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，就只送伞不派人替他撑伞。

“贤公公有心了。”文清辞忙向他道谢。

卖完这个人情，贤公公与文清辞简单寒暄两句，便赶忙回到了宁和殿去。

宫道上空无一人。

文清辞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伞，缓步向前走去。

没走两步，他;脚步忽然一顿。

朱红色;宫墙与漫天飞雪中，有一点墨黑;身影，正冒着风雪独自前行。

看上去分外孤寂。

文清辞没有说话，只是加快脚步，撑着伞走到了他;身旁。

身边人;体温伴着那股若有若无;苦香，透过半湿;衣料传到了少年;身上。

贤公公给;雨伞并不大。

行走间若有似无;触碰，化作一阵难以忽视;酥麻感，顺着手臂爬向谢不逢;心脏。

少年;呼吸，忽然乱了一瞬。

他们谁也没有说话，就这样并肩走在风雪中。

直到远远看见太医署;玉兰，文清辞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，身旁;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已经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