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直哉少爷？！！”
禅院家长老没能控制住表情：“您、您为什么——”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被强采了一样？！
怎么会这样？！直哉少爷怎么样也该是意气风发的那一个,为什么会是如此残花败柳的模样？！
不不不，这不是重点，重点是你们现在做这种事情会不会太早了？！
不！他们禅院家和加茂家可以算世仇，他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少爷竟然是下面的那一个——
禅院直哉满肚子气没地方撒,撞上禅院家长老眼底的惊恐,脸色变得更黑了。
“你在想什么？！”禅院直哉脸色黑如锅底,“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不是他想的那样,他想的是哪样？他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？这分明是在掩耳盗铃吧？！
小鸟游目光复杂地从禅院直哉脸上移开，转头看向加茂枫。
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,加茂枫想忽略都难，疑惑地偏头，微微撇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。
“枫小姐...我觉得......”小鸟游犹豫了一下，附耳道：“和他人交往这种事,对您而言可能为时过早,而且对象也需要仔细斟酌......”
加茂枫听得满头雾水，顺着小鸟游平川游离的目光往旁边看去,看到浑身紧绷炸毛的禅院直哉。
......啊，明白了。
......平川先生,真是思想肮脏的大人。
不说年龄问题,光是她这双只能看到血液的眼睛，就算禅院直哉美成天仙,她都不会有半点心动的感觉啊。
因为就算再美，到她眼里,也是一坨红色的肉酱。
有谁会对肉酱产生爱意呢？而且是她不喜欢的肉酱,不如说有点恶心。
啧，已经不想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了。
“平川先生，我觉得你说得很对,如果要交往，当然是要性格温柔更合适。”
加茂枫沉着地对着小鸟游点头，声音听不出悲喜：“而且我喜欢年长一点的男人，不喜欢幼稚鬼，最起码要跟您的年龄一样大。”
不说多的，最起码要成年了才行，她还不想当罪犯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。
而且自己平时是表现得死板了一点，但那纯粹是受环境影响，不代表她也喜欢古板老封建好吗。
“啊，是吗，那就好......”
小鸟游话音刚落，顿时感觉到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背后，他僵硬地回头，禅院直哉表眼神阴郁地盯着自己，尖锐得快把他给戳出血了。
“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？”禅院直哉冷不丁开口。
“好了，平川先生，章还没有盖完，我们现在回去吧。”加茂枫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角，直接无视了禅院直哉：“我今天想快点回去。”
禅院直哉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被无视，整张脸已经黑得完全不能看了，锐利的目光停留在加茂枫抓小鸟游衣服的手上。
小鸟游平川：“？？？”
等一下，气氛好焦灼，为什么连他也紧张起来了？这种莫名的修罗场焦灼感是怎么回事，他加入这两个小孩子之间？？？
这合适吗？
小鸟游欲哭无泪，加茂枫已经自然地带头走了。
算了，反正禅院家的少爷也管不到自己头上，小鸟游一边安详落泪，一边迈开忐忑的步伐逐渐走远。
至于背后禅院直哉凶狠到存在感极强的目光，枫小姐都不管了，他还操什么心。
事情交给上司就好了啦。
重新回到办公室，加茂枫打了个哈欠，将印章在印泥处重新沾了沾，重重盖在桌面的文件上，加快速度开始干活。
禅院直哉会告密吗？
当然不会。
细细追求起来，她根本什么也没干，无非就是出于好奇，问了一下他做了什么样的梦而已。禅院直哉不肯说，她又迫切地想知道，所以两个小孩子打了一架，也没有做很出格的事情。
自己既没有当场控制禅院直哉暴走，也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，他能指控什么，指控她狠狠抽了自己的屁股吗？
啊，多丢面子，他肯定不会说啦，这对骄傲到天上去的小少爷来说，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至于他为什么会梦到自己......加茂小姐只跟他见过一面，根本不熟，所以也不清楚呢。
可能这孩子真的对大小姐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吧。
窗外汽车鸣笛的声音飞驰而过，夹杂着小孩子的笑闹和尖叫，遥远地回荡在耳中。
啊，真是有些期待了。
加茂枫抬头，纸业上沾染的墨水味道有些刺鼻，刺激得她的大脑都活跃起来。
自己的术式，好像还能继续开发。
*
呼、呼哧——
快点，得跑得再快点——
女人低下头，身上和手上粘稠的血液让人局促不安，重影在眼前上下浮动，蚊子一般飞来飞去。
好晕，好困，好想就这么睡下。
可是不行，绝对不能在这里睡着，她必须赶紧离开。
话说她为什么要跑？自己在躲避谁吗？她又到底要去哪里？
不知道，不知道，但是要快一点，快点跑——
赤脚踩在血流之中，扬起绛色的水珠，断了线的雨和血碰撞在一起，散做花雨。
青丝被红雨沾染，纷乱和让人作呕的色彩之中，让她逐渐看不清周身的景色。
不，她还是能看清的，在无边无际的赤色之中，还有数道黑影与自己一样在狂奔着，如同即将汇入洋流的细小分支，跌跌撞撞地往一个方向跑去。
跑不动了，跑不动了，好想停下来——
目羽抬头望向天空，那里没有多余的颜色，她就像被罩在赤色的玻璃罩内，又闷又热，没有一点风，连空气也稀薄到可怕。
她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，远远朝前方看去，有一道人影远远
伫立在河流的末端。
似乎是个女人，穿着纯色的和服，炽焰的头发披在肩头，与四周融为一体。
裙摆的红莲无限放大，闭合，在目羽眼里化作一只巨大的花苞，悬挂在高处，有规律地膨胀缩小，仿佛是在呼吸。
脑里突然被一道雷劈了一般，目羽的呼吸急促起来，温热的血液环绕着小腿，让她有些迈不开腿。
啊，等一下，她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。
必须到对方那里去，她必须快点过去，要用最快的速度。
快点，再快点！
因为她是——
“吓——！”
目羽猛地睁眼，倒抽一口气，浑身上下都没汗水浸湿。
熟悉的天花板将她拉回现实，此时入夜，窗外的月亮大得吓人，几乎要撞上地面，显得荒诞诡异。目羽盯着夜空恍惚了许久，逐渐感觉心跳重回，慢慢从地上坐起。
怎么回事，已经是晚上了？她怎么会晕过去了？
头好痛......
自己之前是要干什么来着？
手机，蚂蚁——
哦，对了，大小姐！
目羽反应过来，慌忙地在地上摸索着，寻找她掉落的手机。
要赶紧告诉家主大人，大小姐她——
“清醒了吗？”
轻柔的声音漫不经心在背后响起，目羽浑身一颤，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顿时又开始加速。
她僵硬地转头，女孩坐在她的床边，上半身完全隐没在黑影之中，手里把玩着自己之前落在地上的手机，似乎觉得很新奇。
“今天回来的时候没有人来迎接我，听其他人说你在房间待了一整天了，我稍微有点担心。”
加茂枫笑了一下：“竟然只是晕倒而已，看来你很幸运。”
“大、大小姐......”
“没关系，目羽，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孩子了。”女孩的语气十分柔和，似温柔的晚风轻轻拂在脸上，听不出其生气的情绪：“所以你不用道歉。”
裙摆垂在地面，被月光照亮了一小片，露出了墨色的莲花暗纹。
目羽瞪大了眼睛，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，开始发颤。
越是平静，反倒是越让人不安。
“刚刚做梦了吧？”加茂枫随手将手机丢到床边，似乎并不在意里面有什么信息，也根本不在乎这是什么设备，“跟我讲讲，刚刚梦到了什么？”
目羽额角滴落了一滴冷汗。
来自地狱的恶鬼，发现自己欺骗了她。
自己会怎么样？会被惩罚吗？会死吗？
灵魂深处的颤栗感几乎剥夺了目羽存在的权利，就像被灌输了名为“无”的物质，什么都不重要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
浓郁的绝望在心底扩散，吞噬她的灵魂。
“大小姐...我......”目羽咽了咽口水，吞不下那股灼烧的疼痛。
她习惯性地将头磕在地上，露出后背，将脖颈暴露在视野之中，用野兽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臣服。
“您要相信...我真的是爱您的......”
床上的女孩静了一秒，随后起身，慢慢渡步到了她的面前，黑暗的阴影逐渐被月色掀开，露出了她精致的面容。
灰白的眼眸落在目羽身上，露出了一点不带温度的笑：“这个，我们等一下再说吧。”
“现在，”她的手抚上了目羽的头顶，安抚她紧张的小狗，“乖乖告诉我，刚刚梦到了什么，好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因为你辜负了我的期待，所以这一次你得多告诉我一点事情。”
加茂枫点了点下巴：“比如说，几天和家主联系一次，每次都会说什么，汇报的细节和时长——”
“一点，都不要遗漏。”
“阿嚏——”
加茂和奈用帕子捂住口鼻，打出了一个喷嚏。
旁边的侍女立马惊叫起来，把披风盖在她的身上：“哎呀！夫人，您是感冒了吗？”
加茂和奈又接过对方递来的热茶，小小抿了一口，温暖的茶水下肚，总算感到暖和一点了。
“有点着凉了。”她轻叹了口气。
侍女撇撇嘴，呫嗫道：“早说了不要一直站在院子里嘛，雪景再好看，也看了一个冬天了。”
加茂和奈摇头：“今天看的不是雪景。”
“不是雪景，那是什么？”侍女好奇：“我们这里除了一成不变的花园，还能有什么？”
加茂和奈慢慢走到窗前，木窗半掩着，透过的月光照亮了摇篮前的一小片空地，还能看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漂浮。
天上有了云雾，窗外斑驳的树影倒映在窗外的石砖上，树叶的沙沙声随着风飘进房间，一次又一次回响，空灵又孤寂。
她的目光远远朝隔壁的屋舍看去，似乎在看谁，又谁都没有看。
“我在看......”她轻轻开口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死亡的颜色。”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