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08 章 天命在你,山河在朕 十一

“老大,从这条道下去,能看见一座山头,那就是平乐县了。”()

林女侠看向喊自己老大的人,微微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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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错,能屈能伸的前西昭光禄寺卿,如今的金州司马阮轻尘阮大人,在不知道这少年名字的情况下,索性学了其他两人,也唤这少年“老大”。

她敢叫,林女侠也敢认,叫的人脸上带着嬉笑,认的人神色间竟还有几分矜傲。

一开始两人大概还有几分试探的意思,可这三天的行路,吃的是人家的,喝的是人家的,骡子都得靠人家爬树上砍了干树叶子来喂,阮轻尘的一声“老大”是越叫越真心。

不管这三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,保命的本事实在高超,生逢乱世,这就是一等一的本事了,对有本事的人,阮轻尘一贯是敬服的。

一如对当年的姜鸿泥、裴璇玑。

“平乐县的县城建在山上?”

“老大,平乐县城地处要道,城里城外不知道被各路大军扫过几遍了,正好地里也绝收了,索性我就让百姓都搬到了山上,山上有泉脉,好歹能有点儿水。”

阮轻尘把话说的凄惨,林女侠却不敢信。

六千多人搬迁到山上,吃喝住行的一应安排,光是盖房子没有半年光景是肯定不够用的。

沿着山林间的小道一路到了能看见那山头上屋舍的地方,树上忽然传来几声呼啸。

林女侠当即勒住缰绳,她身后的苏鸟鸟和苏鱼鱼拿起刀剑。

坐在马上的少年人看向骡子上的女人:

“阮大娘,你是把平乐县的六千百姓变成了山匪。”

阮轻尘淡淡一笑:“因时制宜罢了,天灾**,温吞求存的百姓只会被人当成了猪羊牛马。”

林中一阵窸窸窣窣,有人拿着枪矛从树后走了出来,将几人团团围住。

阮轻尘对他们挥了挥手:“这是我请来的贵客……”

回答她的,是人们将刀对准了她。

“阮大人,许久不见。”

一个年纪大概三十上下的女人坐在两丈高的树上,俯瞰着阮轻尘。

林女侠抬头看着这女子,只见她身穿铁灰色轻甲,头发高束在头顶,臂上绑着臂弩,倒也不是灵弩。

“老大,左七,右十一。”

林女侠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。

阮轻尘看着此人,倒是露出了几分笑意:

“息将军,经年未见,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北面。”

“阮大人你这等遭人记恨的都还活着,末将这等命硬的,又怎会那么容易就死了。”

说话间,那女子将手中的臂弩突然对准了骑在马上的年轻人。

“你们这几位阮大人的贵客,还是老实些好。”

听见息将军三个字的时候,林女侠已经大概猜到了此人是谁。

息浮屠,与裴氏裴长庚齐名的西昭猛将。

说到此人,就不得不提如今在天下

()三国之外的局势,大昭一朝立国四百年,虽然在百年前分崩离析,可无论是西边的蛮人、西北的乌蛮还是西南的夷人都仍被三国压制得不得动弹,朔州被称作西北,可西昭的疆土早就推到了朔北以北,古称“北海”之地,就像南平虽然在三国里最弱,总要在西昭和北安两国之间左右逢源,可夷人百部在这百年来也未敢生事。

在百年轰然碎裂的大昭荡平了自己身侧所有的敌人,将国境比前朝扩大了一倍,就算她已然离去,她留下的余威仍然和灵塔一起震慑整片土地。

息浮屠就是西昭镇守北境疆域的一柄利刃。

承安城惊变之前,她几度挑衅北安,甚至以不足百人的精兵一度深入北安的北境腹地数百里,逼得北安不得不将大半兵力堆到北境。

承安惊变之后,西昭的各种消息甚嚣尘上,大多是关于姜鸿泥与裴长庚的,反倒是这位息浮屠没了消息,没想到她竟然也出现在了数千里之外的平乐县。

踹了下骡子的屁股,阮轻尘挤到了林女侠的身边,堪堪为她挡住了息浮屠的弩。

“息将军,姜太傅让你扼守北境,防止蛮人和北安人进犯,你却突然出现在此地……”

“阮大人,你收留了从朔北来的雕灵师,我就是为此事来的。”

“息将军说笑,西北学宫那是什么地方?雕灵师们去哪儿不行,来我这穷乡僻壤的。”

“裴皇后生前令人整理了数百年来的雕灵阵法所得,存在了一卷灵轴内,一个月前安平学宫大火,朔州雕灵师出逃,有人带走了这份灵轴。”

阮轻尘的脸色随着息浮屠的话而逐渐凝重。

息浮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

“平乐县虽然是穷苦了些,可不管北去北安,还是南下南平,都容易得多,还请阮大人写一封信让末将派人送去山上,只要你们交出雕灵师,末将立刻北归。”

阮轻尘默然。

息浮屠看着她的踟蹰模样,又将弩箭略抬了抬,对准了被她遮住大半身子的年轻人。

“你是什么人?”

林女侠抬头看她。

“我?一个路过的。”

息浮屠勾唇一笑:

“阮大人看着平平无奇,三斤骨头能熬出一斤半的傲气,可不会随随便便就与人同路偕行。”

林女侠也笑:

“确实,阮大娘每天都皮笑肉不笑,一看就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的。”

阮轻尘:

“……”

她夹了夹骡子的肚子,又往前让出了一点地方,好让息浮屠的弩能正好把这个刁钻后生给射穿了。

哈哈笑了两声,息浮屠略垂下了手臂。

“阮大人,你一身酸气,可是把你这贵客都给酸倒了。”

阮轻尘没说话,仿佛在生气。

刚刚,她从“老大”面前挤过来的时候,那个年轻人的膝盖似乎在她身上蹭了下。

这是什么意思?

阮大人,下马吧,写了信给我,也就耽误你一会儿功夫。”

阮轻尘从骡子上翻了下来。

息浮屠的手下又要把林女侠三人从马上赶下去。

“这几匹马不错,在中原不太常见啊。”

息浮屠是个懂马的,见猎心喜,腿盘在树上,身子已经俯了下来看马。

她腰腹健硕,双腿修长,像是一只趴在树上看猎物的豹子,见这几匹马腿骨健硕,她甚至跃跃欲试,想要直接跳在马上试骑一下。

下一瞬,她眼前一晃,有什么东西直接绕缠住了她的颈项。

从马上跳下来的瞬间,林女侠从马鞍底下抽出了灵弩,与此同时,她按住马鞭上的机括,看似寻常的马鞭迅速延长,直接绕住了息浮屠的颈项。

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,她直接纵马飞出,逼得息浮屠不得不趁势摔到她的马上。

与此同时,苏鱼鱼后背一把大盾展开,替她们姐妹挡住了息浮屠手下的攻击,苏鸟鸟抢马而上,一手端着灵弩,一手将阮轻尘拽上了马。

见阿姐和老大都已经跑出去,苏鱼鱼淡淡一笑,一颗小小的圆石头被她扔到了地上。

轰然的爆炸声里,三匹马带着五个人直奔山上的寨子。

快马之上,息浮屠看着紧紧缚住自己的长鞭,又看向林女侠的右手,却只看见了鹿皮手套。

“你用的是灵器?”

林女侠没说。

她冒险擒住息浮屠是付出了代价的,刚刚的电光火石之间,这位当世猛将手中弩箭连发,她的胸腹还好,毕竟有软甲护着,手臂还是受了伤的。

息浮屠眉目狭长,带着一股天生地养的蛮狠气,她打量着这个胆敢劫了自己的年轻人,只觉得对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年轻。

十七?还是十六?

身上带了不少好东西,出手也够果决,还不怕受伤。

这样的人,若是出身大家,现在早就被家里护了起来,又怎会出现在兵荒马乱还闹灾荒的金州?

“你是哪家的小子?裴家的?蓝家的?”

林女侠看了她一眼,低头避过了低矮的树枝。

息浮屠虽然被捆着,避让的动作比她还要利落些。

“你家中供奉了雕灵师?还是器师?”

林女侠的回答是将一把匕首横在了她的颈间。

“息将军,西北整理雕灵阵图一事乃是不传之秘,你一个戍边将领怎会知道?是谁让你来找的?姜鸿泥?还是裴长庚?”

马在奔跃之中,林女侠的手臂上还插着弩箭,却将匕首握得极稳。

她脑海中心思百转,突然想到了一个人。

“还是护国公陆有容?”

奔驰的马上,息浮屠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睛。

少年的目光是冷的,仿佛见惯了生死离别,吃过了这世间数得上的苦头。

像是草原上没了母亲的狼,在严冬之后长大了。

没了母亲……

息浮屠的心中忽然一动。

她想起了陆有容请她南下的另一个目的。

陆有容说,十一皇子之前秘密南下,他虽然身为男儿身,却喜欢收集灵器。

如果这个少年就是朝臣们都没见过的十一皇子,息浮屠倒也能想通自己为何会在此时见到他了。

十一皇子……

姜鸿泥把太子的孩子都带在身边,大有从中选出未来国君的想法。

十皇子是皇后所出,身后有裴氏,有护国公……美中不足是个男子,不然以皇后在西昭雕灵师里的声望,至少过半灵塔也会被他掌握在手中。

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,息浮屠看向不路旁的深林。

她的喉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鸣叫。

林女侠手中的锋刃逼近她的喉间。

她倒笑了:

“罢了,你这将刀收了吧,终日打雁,被雁啄眼,我是小瞧了你,也活该有这么一遭。”

看着身后的追兵退去,趴在苏鸟鸟身后的阮轻尘看向前面还被绑着的息浮屠。

息浮屠这人看着粗莽,手段毒辣的很,最喜欢在人自以为大获全胜只是给人致命一击。

可惜,阮大人小心了一路,直到进了寨子,被自己人簇拥着从马上扶下来,她也没等到那“一击”。

“你可知道那少年是谁?”

入夜,阮轻尘来“看望”被俘的息浮屠。

甲衣都被卸掉的女将军一双长腿搭在三个凳子上脚后跟还是悬着的。

阮轻尘看着息浮屠。

茶盏被她倒出了一点水,她蘸水在桌上写了个字,又用掌心盖住。

息浮屠看着她的动作,冷笑了下,也蘸水在桌上写了个字。

阮轻尘写的是“秋”

息浮屠写的是“十一”

“老大,咱们演了这么多天的戏,她们会信几分?”

“她们可不是信咱们,她们是信自己。”

聪明人,新的都是自己想出来的。

林女侠看着窗外的月亮。

月亮是亮的,跟南平的并无不同。

她一步一步,跨过千山万水,走到了这里。

她要擦去遮月的云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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